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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薛举一役,唐军损兵折将,是太原起兵以来败得最为惨烈的一仗。作为唐军主帅的秦王李世民自然责无旁贷,然而御前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刘文静将所有罪责承担下来,贸然轻敌,草率出兵,帝念及其随太原起兵开国元勋,免除死罪,削其封爵食邑。并未对李世民做任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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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风微凉,吹得衣襟轻拂,发丝飘扬。我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阳光似金,纯净的透明,淡淡铺泻长空。

檐下传来小丫鬟清凉凉地声音:“参见淮阳王。”

李道玄手中握着佩剑大步流星而来,越发意气风发,璃影不自然地将视线睨向别处。

我吟笑道:“淮阳王不去上朝,一大早到秦王府点卯来了。”

他舒扬一笑,抬眼看了看天色,轻咳一声道:“道玄见今日天色正好,想邀璃影姑娘去……”他敛眉沉吟片刻,忽而舒展开来畅然道:“去切磋切磋剑术,嫂子能否行个方便,放璃影半天假。”

天气妍净,风和日丽,本就是才子佳人相会的大好时节。可这小子支吾了半天竟想出切磋剑术这个好名目来,当真让人啼笑皆非。我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扭头冲璃影道:“去吧。”

璃影白皙的面颊染上两抹桃红,蚊蝇似得低声道:“奴婢不去……”

面前疾风掠过,李道玄跳到璃影身边,眼睛瞪得滚圆,璃影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却心有别悸地瞥向我,仿若意识到什么忙将略显凶恶的眼神收回来,只柔婉谦和地低下头,像极了情窦初开少女害羞的模样。

风吹得树叶莎莎作响,周围都好似淬染了林木色泽,一脉碧绿平静而深远地铺展在天地间。

竹林生长得繁茂,庭阁琼阙半隐于茂林修竹,依稀能听到水流琮琮之声,不急不缓,如珠玉轻动,流淌于寂静。

李道玄扯着璃影的衣袖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璃影娇容微愠,却又不好发作只得隐忍下来,一双美眸似寒潭之玉冷到极致却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情韵。

檐下站了几个侍奉的丫鬟,此处虽然安静也会有人偶尔经过。顾及他们这样拉拉扯扯有些不成样子,便想着有什么话让他们私下说。忽见李道玄看过来,意外之余竟多了分怯色,不情不愿地喊了声‘二哥’。

这下顾不上别人了。我窘促地站在原地,听着侍婢们齐声声地见礼、作揖。只觉有阴云沉落,无声无息,却又实实压在心上,呼出的气息竟也如那随风摇晃在枝头的竹叶,波折紊乱了。

修长的身形挡住了阳光,他的影子落到我身上,靠近的瞬间有淡淡梨花香袭来。

“道玄,干什么呢?”

我悄无声息地退了一步,离得远些为李道玄让出位置。他将来意大体说了一遍,却听李世民轻呵淡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要好好比试一番。若是赢了自然有奖,若是输了……”,明俊眸子掠过几丝戏谑意味,清扬道:“就是学艺不精,以后好好安下心勤练武艺,再不准缠着我带你上战场。”

看着李世民风轻云淡的模样,我心中禁不住升起些许警戒,思绪婉转迂回暗自思忖如何应对。璃影不知何时站了我的身后,双手敛于腹前,行礼时长袖逶地,卷起细微流淡的拂尘。

“奴婢不敢与淮阳王动手。”

李世民含笑道:“本王赦你无罪。你务必要竭尽全力,不准刻意相让。”

明阳映下清风拂柳,青衣磊落站在湖光山色之中,风往而衣袂翩飞。我侧头看他,轮廓线条俊朗如斧雕刀刻,让我想起深湖之中遥远的青峰,倒影明澈而澄净,却是云深不知处。

察觉到视线他转身看过来,眉梢微挑,淡淡扫过我的眸底。我面颊一热,轻轻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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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命人带璃影去器械房挑选个得心应手的,被她回绝了,她平静地陈述理由,字句清晰:“乡野粗鄙之术登不得大雅之堂,既然秦王有令璃影便斗胆一试,只是刀剑戾气太重,不宜展示于尊前,有这个足矣。”语罢,随手自叶影错落间折下一根竹竿,放于掌间略作度量,竹色青翠在空中绕过一个弧度,稳稳收于身后。

见状,李道玄当即将手中的剑扔了,笑嘻嘻道:“这样也好,刀剑无眼,我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你。”

我冷眼旁观着那明媚的调笑,若是真心,可千万别因真心而害了真心相待的人。

站在我旁边的李世民扬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得,待会儿要是一个不小心输了,可别又给自己寻摸理由。”

李道玄依样折下一个竹竿,挥舞间缎衣如穿梭风中的云,被风轻轻抚动,带出飘然出尘的潇洒。竹竿在他指尖灵巧顺从地回敛,就着在空中挥过扫出的冷风,传来抱怨忿忿不平的声音:“二哥,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好歹也练了许多年……”

那竹竿在指尖翩巧翻转的柔顺瞬间湮落在话语间,像摆脱束缚的小鸟从掌间飞走,划破脉脉宁静的空气疾飞而来。青翠竹色在我瞳孔里无限放大,还未来得及苦笑怎就那么不偏不倚,已经有人将我扣到怀中拖拽着偏走了几步。

竹竿自面前疾驰而过稳稳插入几丈远的松土中,我暗吸了口凉气忍不住将那松土想象成血肉之躯。脊背上传来熨帖相依的温暖,我方才注意到李世民从背后将我抱在怀里,而他的后背正对着竹竿射来的方向。

“夫人!”

“二哥!”

一柔一硬两道声音先后传来,我心中陡觉不安,想从怀抱中挣脱出来却觉缚在手腕上的力道蓦然加重,竟动弹不得。我一急,忙问:“你受伤了没有?”

一只手被放开,另一只仍被紧紧扣住,这样亦足以使我转身探看。青绫络袍袖被划破一道纹痕,破碎□在外的丝线随风摇摆跳动。所幸,没有血色。

李世民冲飞奔过来的李道玄冷然斥道:“你这莽撞的性子几时能改,万一伤到了人怎么办?”

李道玄侧手挠头,满脸懊恼,清疏如远黛的眉目中还透出些忧戚焦虑。视线扫过那被竹竿刮破的凌乱袍袖,方松了口气,悻悻道:“二哥说得极是,道玄学艺不精,今日比武一事就此作罢吧。”

李世民看了他一会儿,轻薄的唇线微勾,竟低笑出声。抬眼看去,见璃影亦微微颌首浅笑,“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淮阳王如此心悦诚服地认错。”

闻言,李道玄转眸看她,视线相撞的瞬间璃影还是轻若无痕地躲开了。

箍在腕上的温热缓缓下滑,修长的手指微微靠拢改握我的手。每次都是在他握住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手竟是这么凉。那令人感动的温暖如薄雾破晓而出的暖阳,透过迷蒙轻纱丝丝缕缕侵浸而入,从一点流溯至每一个角落。

天色渐微黯,天边火烧般的带起纤云长飞,将浓阳明晖遮掩在朵朵云层中。飞鸟自霞色间成群掠过,投林归巢。

李道玄的目光在我和李世民之间流转了番,似想起了什么事冲璃影道:“你前几天不是答应了要陪我出去走走吗,今天天色不错,咱们出去走走。”

璃影蹙眉道:“天色哪里不错了?这都快下雨了……”余音未尽,却听李道玄轻咳一声,含糊道:“明明就不错”,顺手将她拉过,絮絮谈谈:“大好的日子都矗一块儿多浪费……”

刚迈出几步,他突然回头看了看迎奉在侧的几个侍女,皱着眉道:“我说,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小王要出门还不快跟着来准备准备。”

凌于湖面上的石桥如长虹卧波,两岸杨柳垂碧,微风吹拂着细长的绦丝不时轻点湖面。众人从桥上迤逦而下,伴着阴濛濛的天色嵌入远方青山碧水之间。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有轻微的风声在耳畔,愈发温温清默。

我瞥了眼他的衣袖,轻轻道:“先换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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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殿上下的人都被李道玄带走了,偌大的殿宇静若寒潭,连庭外落花的声音都能听到。

紫熏铜炉里焚着香,香雾缭绕成轻渺的烟纱,悄无声息地漫在殿中。

他随手捏起垂落在绿绮七弦琴侧的蚕弦,温声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弹不成调一气之下拿它出气。”

正在埋头翻箱倒柜寻印象中的一件衣衫的我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旋即又恍若无事地继续手下的事情,心中一时伤戚晦暗,强自笑回道:“是呀,我的脾气就是这么坏,有什么东西让我看不顺眼的,能砸的就砸,不能砸的就扔。”

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笑音,“照这样,你现在没有将我赶出去,就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是挺顺眼的。”

我随口回道:“这是你的王府,从来只有你赶别人,哪有别人赶你的道理?”

身后突然安静了,唯有随着我的翻弄而衣衫窸窣的声响辗转反复。面前陡然一暗,一双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颌对上那张浮起散漫笑意的脸,“这么说,你现在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应付我?”

迎着他眸中闪烁的神光,我有刹那的失神,身侧的手触到熟悉柔软的面料竟似脑中全然被掏空了一样,木然地将攥在手中的衣衫携起来,眼珠咕噜噜一转,询问道:“找到了,你是现在自己换呢,还是等会儿下人回来了让他们帮你换呢?”

李世民看都没看那件缎衫,盯着我促狭一笑:“好像,还应该有别的选择?”

我将衣服塞入他的怀中将他往寝殿一推,认真地说:“没有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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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层纱帐,寝殿里不时传出李世民更换衣袍的声响,而我在外面还是忍不住再次抚摸上那把被毁掉的绿绮七弦琴。

即便是丢在角落里弃之不理,一旦在某个不经意间被提及,还是会有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

当初萧笙哥哥送我这把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笙哥哥,我肯定弹不好琴了,师傅说我没有天赋。”十岁的我声量未足,才刚及萧笙哥哥的腰,只有拽着他的袍角皱巴着脸抱怨。

萧笙弯□将我抱起来,软语轻哄道:“谁说得,瑶瑶最聪明了。之所以弹出来的曲调不好听呢,是因为这把琴不够好,而不是瑶瑶弹得不好。萧笙哥哥送你一把世上最好的琴,瑶瑶自然就能弹出世上最美妙的曲调。”

我歪头,仍将信将疑:“真得吗?可是师傅他……”

“那你是相信那个老头子说的话呢?还是相信萧笙哥哥说的话?”

我乖顺地搂住萧笙的脖子,“当然是相信萧笙哥哥了”,想起他的话又略失了底气,温温软软地看着他,“可是,我真得能弹出世上最美妙的曲调吗?”

萧笙宠溺地摸了下我的鼻子,坚定道:“当然,只要你相信自己,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你相信自己,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萧笙哥哥,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没有预料到会有几天,我相信那些单纯美好的过往会永远留在心底永不变色,就一定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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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让我找人帮你把琴修好呢,还是想让我送你一把新的呢?”蓦然出现的声音将我翩飞的思绪拉回来,随之袭来幽远清冽的梨花香提醒着我们之间不盈咫尺的亲密距离。

只觉呵在脖颈上的气息骤聚,由最初的温热变得炙烫,下意识地低头躲避,却不知柔软的指腹按到腮边的哪个地方,随即传来尖锐刺骨的痛疼,我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偏头躲开那碰触。

胳膊覆上我的肩胛,将身体翻转过来正对他。修长的手指轻抚我的侧颊,我被他眼底积聚的悔恨刺了一下,心里的难受不下于这一巴掌所带来的痛楚。

俏皮一躲,故作轻松地说道:“早……早就不疼了”,看到他眼底的质疑,忙补充道:“刚才纯属意外。”

他轻轻将我揽在怀中,伴着悬于腰间的环佩泠汀轻响,传来他温脉如水的嗓音。我心中祈祷着他千万不要说出些什么道歉的话,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换作寻常人都未必会有他对我这么便宜,更何况是一个贵胄亲王,他即便是要杀了我也挑不出半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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