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三十六章 政见(2/2)

至骊山脚下,沿着水泥铺就的道路径直上山,道路两侧山坡之上阡陌纵横、水渠处处,庄稼的叶片在细雨之中舒展昂扬、翠绿如墨,无数高大的水车架在山坡各处,源源不断的将低处河水抽取至高处,注入池塘之中以供灌溉。

这一片曾经荒木纵横、野草处处的山间贫瘠之地,在归属于房家之后,早已成为关中有数的良田。

农业之道,房俊亦是出类拔萃

抵达房家庄子门外,早有房家家丁上前询问,得知乃是崔敦礼来访,赶紧将马车请入门房,然后入内通禀。

崔敦礼下车坐了坐,便随着返回的家丁进入庄内。

“安上你有口福啊,东海那边刚刚送来一些海鲜,吾让人给宫里晋阳公主送去一些,还剩下不少,咱们正好小酌几杯。”

房俊一身常服、满面春风,亲热的招待崔敦礼。

崔敦礼笑道:“东海的鲜货送抵长安,一路万里迢迢,耗费甚多,等闲人家可是受用不起,越国公自当关起门来享用,下官不请自来,破费您如此招待,岂非成了恶客?”

他虽然是房俊下属,爵位更是天壤之别,但两人相处素来随意。

房俊大笑着请崔敦礼入座饮茶,而后意味深长道:“如今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大肆入朝,占据不少中枢衙门,势力滔滔、冠绝朝堂,不知多少人低声下气讨好,吾能得此机会在安上这边献殷勤,却不知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

崔敦礼仿佛听不懂这番话语当中的意思,笑眯眯的呷了一口茶,然后与房俊四目相对,这才缓缓道:“那可是让越国公您失望了,山东世家是山东世家,下官是下官,两者虽有牵扯,却不能混为一谈。实不相瞒,来此之前下官刚刚与族中来人相见,详谈不快、彼此生恼,与一刀两断也差不离。若越国公想要借从下官这边向山东世家示好,怕是要失望了。”

他与崔承福见面虽然隐秘,但不可能瞒得过“百骑司”耳目,毕竟作为如今兵部实际上的控制人,无论陛下亦或朝中各方势力都一定对他严加监视。

瞒不过“百骑司”,自然便瞒不过陛下,也瞒不过东宫以及房俊,旁人不知李君羡私底下与东宫牵扯不浅,他作为房俊的心腹却清楚得很

房俊便笑起来。

聪明人在一起做事便是如此轻松惬意,能够猜得懂对方的想法,只要自己愿意,便可以先一步将所有猜忌、误会消除于无形之中。

很显然,今日崔敦礼与族人会面,对方必然带来了族中的命令,且这个命令乃是经由山东世家全体商议之后所达成,但崔敦礼已经予以拒绝。

不难猜想,这个命令必然是牺牲崔敦礼之利益、却尽可能的将博陵崔氏乃至于山东世家的利益最大化

但是既然选择了东宫这条路,崔敦礼便不想从中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今日登门,予以澄清。

事后就算自己与家族相见的消息传出,房俊以及东宫上下也不会因此生疑。

窗外细雨潺潺,一道道海鲜端上桌来,两人相对而坐,开了一坛黄酒对饮

房俊端起酒杯敬了崔敦礼一杯,崔敦礼连忙放下筷子双手碰杯,一饮而荆待到放下酒杯夹了一口清炖黄鱼放入口中,便听得房俊问道:“如今东宫式微,易储之事早已不可逆转所为良禽择木而栖,安上为何如此坚定的站在东宫一边?”

官场之上,有些时候政治理念很重要,为官一任,总要留下一些成就镌刻于史书之上,方不负此生。

但有些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说到底做官便是为了揽权,若是一朝失势、手中无权,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随波逐流乃是常态,逆势而为才显不同。

崔敦礼咽下鲜滑的鱼肉,执壶给两人面前酒杯填满,笑道:“与其说下官是站在东宫这边,不如说是站在越国公您这边下官不敢自比古之先贤,但素来心情清高、不肯随波逐流。”

顿了顿,续道:“如若晋王为储,可以想见必然恢复前隋之旧制,朝政皆由世家门阀所把持,令出于上,却不得下乡,这天下说是大唐之天下,还不如说是世家之天下。而世家之根本在于家族之利益,损公而肥私乃是应有之意。休看眼下帝国繁荣昌盛,但再是强盛之国家怎耐得住世家门阀这些硕鼠日复一日、永无休止之盗掘?或许五十年,或许一百年,大唐也将如以往之王朝一般千穿百孔、轰然崩塌,坠入王朝兴灭周而复始之巢臼那吾等今日为了帝国昌盛而付出之心血,又有何意义?”

由古至今,华夏从来不乏眼光卓越之良才。

只不过世家门阀之存在,使得这些眼光卓越者甘愿随波逐流,强盛小家而无视大家。

待到世家倾颓、门阀没落,却又被儒家占据朝堂、把持言路。

独尊儒术而罢黜百家,使得儒家成为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世家门阀”,只知不断的排斥异己、攫取权力,又有谁在乎这华夏芸芸众生,又有谁在乎帝国兴灭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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