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7章 醉笑仗剑说,世间风华破(1/2)

夜半三更,忽听地底兴雷,燕落秋被震醒,一惊扶棺坐起:“白虎,何事?”

“金军……”白虎呼啸而落,却是一脸狼狈,“打来了!”看燕落秋蓦地就笑容灿烂,白虎当然是万般不解:“秋儿,你为何还笑?五岳的那些愚蠢人类,很可能是打不过的啊……”

“哈哈,如此,我夫君便要来了!”燕落秋高兴地立马喝了口酒,随即就笑盈盈地跃出了棺外,都没见她穿衣的动作,一袭水蓝已轻柔卷上身,“白虎,我好看吗,听说小阡更爱这衣色。”衣裙合体,尽显她身段窈窕,尤其是双腿修长。

“这都什么时候了?!”白虎越无语,越表示敌人很多很强,但燕落秋心知肚明,不可能以邻为壑的抗金联盟,将会给予五岳的增援更多,那么,有何好急?倒是吟儿……燕落秋微蹙修眉:“你留在这里,守住寒棺,半步不准动。”“哦……”白虎令行禁止。

“大嫂,如何打?”赵西风远远见到燕落秋,迫不及待问。他早已完全被她折服,不仅是妩媚动人的容颜,还有她凌驾群雄的气度、不信天命的风姿,更有这几个月来重建家园的相互扶持。

“多半是郢王的黑虎军和纥石烈执中的武卫军,不用怕,二当家,你去佯败一场,将那支郢王先锋先尽力引到西边去。”燕落秋即刻指点杀伐。

“啊……那边,是诸葛舍我以石所砌的水行阵。”赵西风一点就透。

她注视着赵西风的背影,早料到此人只要不懒怠便有极高悟性,这不,才刚和郢王府先锋短兵相接欺身肉搏,紧接着自然而然就演出了一场诈败退散,轻轻松松把对方引入了水行阵范畴,对方不知中计,步步紧逼,一刹就身陷石阵,如见水淹七军。

“已经变更过阵式,万演也不得而知。”诸葛舍我早就汲取教训,以防他们五岳先前叛变的万三当家又给金军指路。

“那就好。”燕落秋其实也不甚精通兵书或阵法,不过是在和林阡接触以后、耳濡目染、举一反三。于是在下令赵西风、田揽月等人四面御敌之际,又连夜吩咐诸葛舍我、丁志远加高寨墙、布置陷阱。没过多久,便撑到了抗金联盟的援军主力来。

不过,燕落秋真是空欢喜一场,这段时间的林阡,一直都处于来河东的“途中”,所以今夜盟军派来的增援和保护,放眼望去谁都有、可就是没她最想看到的那个——

一骑当先是位双眼豁亮、眉宇英气的俊秀少年,力道迅猛,枪锋一撩,敌人便刺挑于他马下,年轻,朝气,教寨墙上的诸葛舍我连声叹“英雄出少年”。他?她!女扮男装,雌雄难辨,寒星枪柳闻因是也。

很快与柳闻因并辔的男人,五岳群雄都不曾见过,其实是南宋武林那位名叫徐辕的天骄,虽然人没见过,刀法风格倒是神交已久——“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不知其所止”,燕落秋远远品评,知那是林阡最近之人,不由得心下安妥。

五岳的抵死顽抗和盟军的强势增援,显然也带来了曹王麾下的兵力偏移,不刻,就有一个阴柔少年策马持剑飞驰而上,正是闻名遐迩的解涛解公子,只看他一剑斜刺,如狂风密雨,迫得柳闻因急退抽枪,反身扎出,“柳闻因,马术不错。”解涛见柳闻因在马上犹如平地般轻灵,赞不绝口,手中剑却还凌厉,一招直劈她右肩寻求破绽,柳闻因再度连人带马,悬空转向,一枪直接扎他小腹:“解公子,过奖!”

“厉害,厉害!”解涛多年没遇上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一边连躲四枪,一边连进四剑,笑,“竟有三分,当年咱们楚将军的英姿。”后来的楚风流,他不忍心再喜欢,因为太辛苦,反而失去了他最爱的那份清爽。

“说到当年……”柳闻因微笑,接受这赞誉,问,“解公子可记得,当年你将我囚禁在府衙的事?”

自然记得,那是天骄徐辕著名的糗事之一,为了救一个女童一时心急,一只脚穿了一只鞋去公子府单挑。“想起来了,那女童确实是你。”解涛一愣,那年他还不算出道,徐辕也才刚扬名,这女童更加年幼。

“今日要换我囚禁你了。”柳闻因嘴角浮现一笑,一枪“游龙戏水”,尽显川黔雄风。

这时节仍旧是刀枪林立,徐辕与她依然是战友,解涛也还是敌人无误,不过她已经完全不用徐辕保护……解涛心中一荡,连环施展十余式掀起剑浪,笑:“冲你这句话!柳闻因!我该到娶妻的年纪了!过来!”

构筑剑局诱敌深入,果然试出她枪法破绽,解涛狂气大发,一剑直接将她衣带挑起,眼看得手,却听得一声啸响,狂诗剑遭冯虚刀当中截断,寒光激荡中徐辕径直将柳闻因救了回去。

柳闻因随徐辕驰开几步,尚未定神,忽听脑后生风,急忙挥枪与徐辕刀一左一右,荡涤这一刻铺天盖地来袭的铁莲子、七煞镖、暴雨梨花针,“是唐门的暗器高手,玉皇山上就见过。”徐辕一边陷阵冲锋,一边对身后共乘一骑的柳闻因低声说。

“当真是唐门的吗……”柳闻因心惊胆战,只觉得那暗器发射处、核心的独独一人,远看仿佛生了千手万臂,像极了传说中的一个人,一个柳闻因出生后不久就离开柳五津的人,偏巧那发射暗器的人还就是个女人……

“怎么?”徐辕一愣,听出她呼吸有变。

“没什么……”闻因眼圈一红,隐忍。冷不防又有一道雷火九龙筒从天而下,劲力威猛连她的枪都没能挡得了、千钧一发直冲灌向徐辕右手,那时徐辕左手边来了万演、黄鹤去、薛焕一干人等……

徐辕毫不犹豫,带同她一起滚落地上,危难关头,所幸斜路冲出一杆梨花枪,祭出一式“动如雷”,动作看似轻飘,内涵无比毒辣,生生扫清了万演最先奔赴的杀机,柳闻因瞬即以一枪“横扫千军”回旋向黄鹤去,与杨妙真一同复演了一出山东之战的“护主公、救天骄”。夜战的火光里薛焕和柳闻因打了个照面忽然间就是一怔:“子若……”山东之战他就认错过人,他真没想到这女子越长越像他的子若,还这么喜欢女扮男装!

不久以后,凌大杰、岳离、封寒、和尚便来了,与此同时,紫檀真人、沙溪清以及郑王府的全体高手都驾到,金宋的沙场对决竟陡然成了两个王府高手间的较量,这恐怕也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

“紫檀!你家小王爷离经叛道,你不拉回反倒推波助澜!”凌大杰气不打一处来。

“若有路走,何苦离叛!十余年来,我郑王府无数兄弟,全死在你们的手上!”紫檀真人脾气暴烈,一说话也脸红脖子粗。

“所以就要因私废公投奔林阡?!不知国难当头本该找路回归……”凌大杰还想说服,被岳离打断:“大杰,与他们这些叛臣贼子有何好说!”岳离顾忌郑王府有类似绝命神网的东西,尤其是今时今日他这九天剑勉强刚焊接。

“呵,凌大人都是开场白,岳天尊才是真心话。”沙溪清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年的平反,何时有过真的洗刷罪名?不过是借着公义紧缚冤屈,何不试以报私仇换个清白!”笑仗断水剑,惊断乱世波澜。

“你忘记你姓完颜了。”凌大杰重重叹了口气。

“早已不姓了。”沙溪清目中划过一丝决绝。

“那是你的家国,真要怀揣私恨将它毁灭?”凌大杰长钺戟里雷辊电霍。

“毁灭一个家国,跟着林阡再建一个吧。”沙溪清手中万道剑气,确实是毁灭性状。

“又是林阡!”凌大杰脸色大变,自然恨极了那个姓名,“他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凌大杰你看着好了,我自横剑,教那蚍蜉撼山崩、螳臂当海啸。”少年气性,任意妄为。

敌人稍有退散,紫檀真人慌忙拉着沙溪清:“徒儿……”

“师父,怎么?”沙溪清闭着眼睛给自己灌酒,强忍住漫天遍地的血腥。

“为师希望你只是嘴硬……唉,明明想要平反,还把话说那么绝,那样不好。”紫檀真人严肃地说。

“师父先说绝的,我只是跟着。”沙溪清回过神来,无所谓地一笑。

“师父不一样。若这次真能跟金廷要回你父王的名誉,师父和大家都可放下重担,既报了知遇之恩、尽了主臣之义,便混迹江湖、逍遥自在就好,所以师父把话说绝了无所谓,但是你不同,你将会是小王爷,要跟对面留点余地。”紫檀真人告诫他时,郑王府一众高手都点头。

“好吧。”沙溪清勉强接受众位师长的教诲。

一不留神,面前又是一道刀光,不容喘息,敌人新一波的攻势又开始……敌人?是谁?我又是谁?一瞬之间,沙溪清忽然有点迷惘。

又一瞬,不管那么多了,先杀破面前这不绝的惊涛骇浪再说吧!

鼙鼓震天,混战激烈,黑龙山边到处是刀光剑影、人仰马翻。敌人越来越多,所幸自己人也是。柳闻因正自喘息,忽看见徐辕不知何时起,就没动过……好像适才转移阵地到半山腰,他就忽然没再打……

“天骄……”柳闻因一惊,还以为徐辕受了伤,原来并没有,可是却失了魂……

竟抚着这半山腰的一块石头,莫名其妙地噙泪……

莫名其妙?不是。

“风月……”那石头,正是六月楚风月率众围攻林阡时,她的物换星移掌带着寒气摧残的。由于寒性太强烈,在石上的一块区域留了印记,偏偏连掌心纹路都能看得见,而那纹路,昔年她在宋营中时,中毒蔓延到掌心所致,后来不曾全然消隐,清晰地呈现在徐辕眼前……

六月楚风月与林阡交锋,正巧也在这里想过徐辕,那时她来了他却不在。

九月的现在,他来了她却不在,只能抚石而长叹:风月,我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凭何却是不同的时间。

闻因意识到了一二,一边给他打开一枪,一边噙泪微笑:“徐辕哥哥,你变了。”徐辕一愣,急忙回神,重回战局,与她并肩:“闻因……”“徐辕哥哥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高于一切的人。”闻因笑着,看透地说。

这一夜,眼见完颜永琏要打碛口五岳,郢王之子完颜琳率先对五岳攻袭,却遭到五岳群雄以及抗金联盟的合力反击,林阡及其麾下的架势,俨然已彻底入主五岳。

跟风打五岳的郢王府,不知曹王本意是“声东击西”要打越风,自然用了比自主打的曹王府还多的兵力——成千上万的黑虎军……再连同不明状况打的纥石烈执中的武卫军,不仅把事情闹大引走了曹王大半麾下救场不说,还为渊驱鱼打了一晚上而已就把五岳彻底打去林阡麾下了……

“看不懂形势,能否不乱动?!”封寒怒不可遏,直来直往抨击过去。

“他们本来就是林匪的人!”完颜琳据理力争。

“叫盟王和叫主公等同?”轩辕九烨冰冷回应,短短一句就叫对面咽了声。

凌大杰心忧地望向完颜永琏,他知道,王爷虽默认五岳是南宋匪帮,却并未忘记要将他们不动刀兵地收降。

“纥石烈大人,您且评评理!”完颜琳赶紧拉住纥石烈执中。

“策反五岳要紧,还是营救圣上要紧?我们去帮左丞您声东击西,您为何不能攻克越风、海逐浪那些留守盟军?”纥石烈执中冷辣地问。

“非要迫我们说出你们打草惊蛇?!”孤夫人说话也不饶人。

“总之这一战打完,五岳是完全不信朝廷的‘平反’了,当他们什么需求都不再有、任何条件都不可能再谈。诸位最好是祈求圣上今夜不在他们手上,否则他们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完颜永琏虽是最后才说话,却把众人说得停止争论,一个个面色苍白、心惊胆战、噤若寒蝉。

“对了,常大人呢?”纥石烈执中转移话题,回看完颜琳,这位小郢王,原不应该是孤家寡人。

郢王府的第二高手,常牵念,论单打独斗,实力还在第一的卿旭瑭之上。

“常大人身先士卒,说要去擒贼先擒王……”完颜琳一拍脑袋,才想起来。

“去抓扶澜倾城了?”众人齐问。

那大概发生在半个时辰以前。

正在尽力防守的燕落秋,没想到眼前倏忽云腾电跃,还未反应就是一道血色圈拢,

那敌人钩法激猛,甫一接招,明明他从云梯飞身而上,却教人油然而生“危乎高哉”之感,端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钩中呈现的全是太行山脉的居高俯瞰、重峦叠嶂、河谷纵横。

内力卓绝堪比完颜永琏,燕落秋即使以“醉断弦”都未必拼得过,好在她惊魂未定,那攻势已被他人接下。

“真是……”等了半夜都没来,始料未及的时候却出现,她一笑,当即将弦横置,抚一曲《神游》助他进击,约十回合,才发现只三个月不见,他武功竟一日千里今非昔比,她居然远远及不上他高亢,不由得摇了摇头,一时兴起,便也将自己琴法推倒重来,跟随他的攻防节奏临场发挥,平心静气来创《狂浪》。

远近战场,田揽月、诸葛舍我、赵西风等人见林阡来,全是又惊又喜。当是时,烛梦弦中琴声涨,饮恨刀里战意宕,狂浪滚滚涌去太行,直上云霄碎裂穹苍,一刹那,视听全被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占满,哪还有半点留给战场上的箭石纵横。

旁人只见他举重若轻,不知这常牵念相当难打,若非有燕落秋帮他进入状态,只怕他赶得太急不慎就走火入魔。

入魔?不,不会再入魔,顶多打不过,受点伤。

“主公务必记得,时刻克制自己。”柏轻舟以正常速度往河东来,临别前对马不停蹄的他啰嗦了这样一句。

“轻舟,我绝不会再入魔。”他回应时云淡风轻,转过身却眼角滚烫,现在还是一样红热。

他觉得,玉皇山的火楼上,吟儿气绝是因为渊声的力道刚好震及她旧伤,太傻了,明明可以离渊声最远非要扑上来补他破绽,哪是为了什么天下第一或是天下苍生,纯粹是因为她不想看见他入魔罢了……他记得,血洗陈仓的时候她一直冲他吼“别入魔,跟着我”,在冥狱战斗时她拦着他说“记得我是个悍妇”,还有从魁星峁上下来时她以为他入魔了所以她沉默不语气息凌乱地给他裹伤——

吟儿最怕他入魔,他林阡怎能入魔!!

环庆才刚安定,他就日夜兼程向河东来,既是为了盟军、五岳、郑王府,所有他担负的人,亦是为了吟儿,这个担负着他的人。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故而加入混战后他来不及更是不敢亮身份,不敢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不敢问他们吟儿的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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